爱情流沙
作者:素衣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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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4-05 00:29:32
一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初。 休闲 居 编 辑
回首成长的历程,健康快乐,算是在党的阳光下,茁壮成长的一个样本。
很小的时候,摇头晃脑的跟着幼儿园的老师后面唱道“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末了坚定的一点头“春天在小朋友的眼睛里,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长成豆蔻年华,迷上了缠绵悱恻的爱情片,看《魂断蓝桥》的时候我差点魂断剧院,没事就托着下巴无限憧憬,我的爱情在哪里呢?
女孩似乎都是这么长大的。
长大并不意味着成熟。
蝴蝶的色彩斑斓,经历了蚕蛹破茧而出的阵痛。
二
故事是从我春天租房子开始的。
瑞是我当时的固定男友,刚去上海工作,如同《周渔的火车》一样,每逢双休日他便乘三个小时的火车来看我。我学校在江苏的一个小城,用上海人的话来说就是乡下,而我的学校又在乡下的乡下,地皮不值钱,所以学校内教职工的房子跟吃了激素一样疯长着。
房子多,但求租房的人更多。住宿区附近稍微光滑高大一点的树都被毫不留情的用各色纸张打上补丁,远远地就能看见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求租。所以当我好不容易联系到一家二室一厅的空房想也没想就先答应了下来,但随即我就犯愁了,我需要那么大的房子么?
我和大北的认识,缘由网络,说的确切一点,是在我们学校的聊天室里。
当时我正在聊天室里应接不暇,气急败坏,因为自打我把寻求合租者的意图发布后,私聊频道里便滚滚而来好奇的暧昧的挑逗的包括色情的搭话,直到大北的ID很有诚意的跟我说,我跟你租。后面跟着他的手机号码。
事后大北告诉我他看了下我的个人说明后就相信我和他是同一类人,所以决定和我合租,更何况本来他也就在找房子。我依稀记得当时我的个人说明里提到了村上春树,还有音乐爱情什么的,很小资情调的一段话。
异性合租我是能接受的,而且,我考虑只在双休日和瑞一起住过去,平时还住女生宿舍,大北那么诚恳又那么帅,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房租对半。紧接着,就是收拾屋子,搬运行李。在这点上,大北表现得非常的男人,几乎没让我出半点力,能享受到男朋友之外的如此体贴照顾,一开始,大北就把我小小的感动了。
三
半年之后。
夏末。深夜,在租的公寓里,我靠着阳台栏杆,顾影自怜。
我点燃一支520,很妖娆的烟,烟嘴是颗红心。抽着的时候,红心一闪一闪,厚重的烤烟味道,仿佛干枯的花瓣落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呻吟。一支烟燃尽时,爱情也该结束了。
就在刚刚,我无可挽回地失去了瑞,无关于其他人或事,裂痕在我们自身。
深夜11点的时候,大北开门进来了。
灯光下,大北一袭黑衣,瘦削,不带表情。
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因为他的细心体贴,他很少会在双休日里住过来,只为了给我们一个纯粹的爱情空间。也因为与瑞的分手,藕断丝连的拖到了今天,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心力无暇顾及到其他。以前非周末的时候我偶尔回来取东西,会看到公用客厅桌上放着巧克力、小玩偶什么的,甚至有次还看见一件红色缎带的女孩子睡衣放在沙发上。想想也不奇怪,象大北这样帅气的男孩子,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大北看见我,小小的楞了一下。随即走过来,掐掉我手中的烟,说道,“女孩子抽烟不好。”我避开他的眼睛。他的眼角,有颗小小的痣,落泪痣。
我转过身,不愿意在他面前落泪。
月光如水。楼下梧桐树下的阴影里,有情人在热吻。爱情的开始是不需要理由的,但爱情的结束却一定有个理由。
“走,”大北牵起我的手,“我带你去兜风。”那个夜晚,我光着脚丫,坐在大北的自行车后。大北把车骑的飞快,从坡上冲下来时,我伸直双腿,凉凉的夜风从我裸露的脚趾缝里穿过,掀起我的裙子,似一片羽毛轻轻的抚摩。我复活过来,禁不住对着空荡的马路大喊一声:让该死的失恋见鬼去吧。
那个夜晚,我和大北上了床。
不记得是谁诱惑了谁,谁主动了谁,大北抱着光脚丫的我抱下车,抱到门口,再抱到床上。我们缠绵热吻激情做爱,身体的欲望和心理的宣泄交织在一起,一切离经叛道,一切又自自然然。
四
我曾经那么虔诚的信奉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爱情,祈祷上苍给我一份完整的人生。但我发现,认真是没有用的,有些东西,越是认真,越容易失去。譬如时间,你越是认真做一件事,时间流逝得越快。再譬如感情,你越是认真,越处于劣势,因为担子太重,不能灵活斡旋。
于是我很随便地就把一些刚认识的男孩子带进实验室里打游戏,有一回在电梯口碰到师姐,她热情的和我打招呼,“你男朋友在打游戏呢。我都差点没认出来。”我平静的看着她的眼睛说,“对啊,是不好认呢,换了。”她尴尬不已。以后,当她又撞见我和A男孩在林荫道散步或者跟B男孩在食堂吃饭时,她都是敬而远之的笑笑,仿佛是她窥探了我的隐私,而不是我给她逮了个正着。
我走马灯似地换着男孩子,大北以外的男孩,自那夜后,我没有回过公寓,我逃避着大北。虽然,我并没有后悔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偶而的,在校园里也会遇见他,他的身边,总是有各色的女孩陪着。有回在餐厅里,听到背后的笑骂声。我回头去看,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正开心地把香水洒在一黑衣男孩子的身上,男孩子躲闪不及,笑着去夺香水瓶。手举到半空中停住了,他看见了我。
他走到我身边,弯下腰,直盯着我的眼睛,“怎么不回来住了?昨天太阳好,我帮你把被子晒了下,睡了会很舒服的。”“哦,谢谢。有空我会过去的。”我慌乱的瞥了眼落泪痣,顿了一顿,“恩,我还有事,先走了。”站起身,走了。
身后,那个漂亮女孩正一个劲的问,“大北,她是谁啊,是谁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啊……”我恼火地出了门,直奔小店买了瓶冰水,咕咚一口气灌下去半瓶,气呼呼的想:谁要你好心多事啊,忙你的女孩子去吧。再灌一口冰水,我怔住了,我怎么了,我是在吃醋么?我喜欢上这个家伙了么?
我还是忍不住回了趟公寓。我的房间里,被子松软的平铺着,散发着太阳的温暖味道。床头柜上,多了个精致的玻璃花瓶,插着一束我最喜欢的香水百合。一张小小的卡片嵌在花丛中。我轻轻的取下来,
镜子:
欢迎你回来!
大北
我的脸腾的红了,扔下卡片,做贼一样的逃走了。
五
用外人的眼光来看,譬如师姐,她觉得我应该早已摆脱了失恋的忧伤。譬如经常有男孩A或B的约会,如果我那心不在焉神游太空的状态也能叫在约会的话;经常兴致勃勃的买来一堆零食分给她,可惜她是不爱吃零食的,所以她不能体会到零食的一大好处是可以填补寂寞女人的空虚;还有应接不暇的QQ、泡泡、以及手机短信,所有的通讯工具都在恭候着我的宠幸。在她看来,我活得很忙碌,很有兴致。她推了推啤酒瓶眼镜,无不羡慕的说,我要是象你那么开心就好了。
我的确经常在笑,不过师姐的眼睛近视的太厉害了,她没看见,我是不正对着人笑的,我只会偏过一点,对着茫然的空气笑。因为空气不会揭穿我眼神里的落寞。
每天临睡前,大北都会发来短信。
有的时候,他絮絮叨叨的讲自己一天的事情,出去看了什么碟啦或者收到什么生日礼物啦,有的时候,他问我吃了什么啦,我若回过去吃了一大堆零食,他就会大惊小怪的说肯定要变成游泳圈腰了,有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多说,简简单单的道声晚安。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但我却能感觉到一股暗涌在积蓄着力量翻腾逼近,让我又期待又害怕,夜里的我,非常的脆弱。
我刚满20岁的时候,请一位住在寺庙边传说中很灵验的瞎老头给我算命。我小心翼翼的问他我的今生姻缘,他故弄玄虚的讲了一通我没有听明白,给了10元钱非常失望的走了。20岁的我单纯的以为有高人指点就可以避免伤害直接走向美满的人生,现在的我懂得了人生其实没有弯路可以避免,伤害可以成为人生的阅历。
伤害还使你学会在柔嫩的心灵上覆上层坚硬的盔甲,学会防护自己,学会在嗅到危险的时候,转身而逃。
我与大北依旧若即若离。我在清晨六点大北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开门把房租钱和一份早点留在桌上,随即悄悄离开;校园里我若看见他远远的迎面过来了,就转身走一条岔道避开;有的时候,我一晚上和大北短信来回十几条,有时却一条也不回;对他的一起吃饭或散步的邀请我以各种理由推脱唐塞;我的这种态度让大北非常的恼火。
他终于拨通我的手机,“喂,丫头,你干吗呢,这个样子好玩么?”“什么好玩不好玩的?”我装糊涂。
“你到底是逃避我还是逃避你自己啊?”我赌气了,“不用你管!”“好好,我不管,不过丫头啊,你能不能帮我买双袜子带过来啊,昨天我袜子扔地上结果给老鼠咬了好几个洞,现在没袜子穿出不了门啊。”“这家伙!”我又好气又好笑,我们那个公寓会有老鼠么,十分的怀疑。不过我还是给他买了双袜子乖乖送了过去。
我们终于开始交往了。
六
任何一个女孩子,遇上大北这样的男孩子,都会被融化的。
他知道我的伤心往事,小心翼翼的照顾我的情绪。往往是我的悲伤还来不及蔓延,就被他的温柔体贴冲淡。他非常大度的耐心的等待着我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很多的时候,他拥着我一起看岩井俊二的片子,听飞儿乐队的歌,牵着我的手一起去买炸鸡柳、肉夹馍,如果在房间呆了闷的话,我们就去无人的地方散步,或者坐在他自行车后满城的乱逛。
有时在悠长的下午,两人横躺在床上无聊的时候,大北就说,镜子,我们生个孩子吧。我说好啊,然后就开始了无止境的要男孩还是要女孩的争论。争到最后谁也不让谁,大北就说,我是蒙古族哪,可以生二胎。你就先给我生个女孩再给你自己生个男孩吧。然后两人脸贴脸的抱在一起。我凝视着大北的眼睛,暗暗的问自己,我和大北真的能走到那一天么?我的爱情,会不会又一次无疾而终?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我一开始就认识的是大北,而不是瑞,我是不是应该比现在更快乐?我常常很傻气对着天空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我很悲哀的发现,无论大北对我多么好,我已经回不去那个无知无畏的相信只要两个人相爱天塌下来都不用去害怕的单纯女孩子了。我可以淡忘掉瑞,淡忘掉伤心往事,但有些东西已经滤过记忆沉淀下来,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感觉不到它,但它的确伏在那里,影响着你的人生态度。
大北一心一意的对我,怕我生气,他扔掉了以前女孩子们送他的乱七八糟的小礼物,不再和女孩子出去散步吃饭喝咖啡,他安安静静的守着我,我在不伪装快乐的时候非常的沉闷,日子一长我能感觉到大北有点给闷坏了。可是我害怕,我不敢放大北出去透透气,我害怕他一走就不会回来了,就象当初的瑞一样离开我。
西蒙。波芙娃和萨特相恋了一生没有结婚,两人若即若离了一辈子。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达不到那样的境界,我需要一个有结果的恋爱。女人一旦认真起来,就变得愚蠢并且可悲。我死皮赖脸要来了大北的QQ密码,监视着他和女孩的聊天;我查看大北的手机,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消息;只要大北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我就不能安心。我着了魔一般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为一点点小事和大北吵架,完后又哭着认错求他的原谅。
大北依旧对我很好,但我看得出来,他有点累了。
我恨我自己。
与其眼睁睁地看着爱情一点一滴的磨灭,只剩下怨恨,不如及早的抽身而去,这样还有残余的爱情,还可供老了以后温暖的回忆。
我和瑞的结局,我不想再一次的发生在大北的身上。
我又一次选择了逃避。
七
我给大北留了张条,简单的说我要回去住几天,没有原因,也没有回来的期限。也许是几天,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我再也不回来。
新换了手机号码。
一个人,戴着耳机,听着纯净如水的音乐,走很远很远的路。累了,坐在车站的凳子上,看着来来往往路人的表情。行色匆匆的身影,坚定明确的步伐。走路到底是件什么样的事呢?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迫不及待的去做它。如果走路是快乐的,难道不知道越走越临近终点么?如果走路是不快乐的,那它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那么爱情呢,如果明知道是悲伤的结束,为何要甜蜜的开始?
天黑了,无处可去。我回到实验室,躲在聊天室里。
来了个新家伙,叫做神,侃侃而谈。
我问,“神,有没有永恒的爱情?”神说,“没有。”“为什么?”我失望了,连幻想也不给我。
“生命都无法永恒,又哪来永恒的爱情。”我仔细一想,也对。没有了生命,爱情何以为继呢?
我不甘心,再问,“有没有幸福的爱情?”神说,“有。”“怎么样才能有幸福的爱情?”神说,“你先回答我,什么才是你眼里最珍贵的?”最珍贵的?我最珍贵的已经离我远去了,我的青春,还有瑞。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我最珍贵的,是我已经失去了的。还有的,是我想要却又无能为力得到的。”我拼命想抓住与大北的这段爱情,但我越是努力,爱情消失得越快。
“闭上眼睛,”神说,“遐想一下,你在沙滩上,抓起一把流沙,然后用劲握,用劲,会怎么样?”“沙子会从指缝里流走。”“对了,在沙滩上,赤裸着双脚在流沙上自由自在地奔跑,这就是幸福,而不是患得患失的想要去抓住它。”我征住了,忘掉了呼吸。
回过味来,却不见了神。
“师姐,”我急得大叫,“你刚看见神了么?”“什么神啊。没看见。”师姐推了推眼镜,继续在聊天室里钓帅哥。
八
我提着满满一袋大北爱吃的东西,颤抖着打开公寓的门。
屋里没开灯,昏暗。只有大北的显示器发出幽幽的蓝光。
大北靠墙坐在地上,削瘦,胡子拉扎。身边乱七八糟的报纸上,用香烟烫着我的名字,一个又一个。
我再也忍不住,扔下东西,飞奔过去搂住大北。
“大北,我回来了。”眼泪绝堤的流下来。
大北紧紧的抱住我,好用力,好疼。
泪眼婆娑中,我看到大北的显示屏幕上,神的ID一闪而过。
编辑: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