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线
作者:宁子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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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3-23 00:44:29
我一低头,便能看见她一头如瀑的黑发,以及那张带着有说不出的诡异笑容的脸。四周风景如画。在她身边的我神情就象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最可笑的是我嘴里还含着一根她给我的棒棒糖。是她给我的吧?我倒不敢确定了。但有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那棒棒糖是薄荷味的,清清凉凉的,很适合夏天的味道。遗憾的是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凛冽的寒冷中没有人会怀恋薄荷的味道。更遗憾的是,她在哪个闷热得足以使人发狂得夏季走出之后便再也没回来。
照这张照片时,天已黄昏。阴晦的天光使得曝光不足,而使这张与她唯一的合影显得年代很久远的样子。每次看到这张相片,嘴里便满是薄荷清凉爽口的味道,直到在这不算太冷的冬天里让我瑟瑟发抖。
“咻咻?”
“是啊!就是咻咻,是不是很有速度感啊!” 休 闲 居 编 辑
第一次见到哪个在我oicq里签名最恶心的咻咻时,我被她的那身打扮弄得不知所措了。她穿着一套很是正式的浅灰色女式西装,更要命的是还规规矩矩的打着领花。幸好她没化妆,要不然我肯定当场吐血而死。这也使得她原始而真实的脸在我眼中一览无余。(说到这里,我不禁想提一下当时我注视她的认真态度——直到没有了薄荷棒棒糖很久以后的今天,我仍能不假思索的说出她脸上为数不多的雀斑的数量)
“咻咻?你就是哪个用‘月亮太大了,大得我们都找不到它’作签名的咻咻?”
“是啊!就是咻咻,是不是很有速度感啊!”她再一次说到这句话时提起她的左脚在我眼前晃悠起来。我才发现那一套正式的女式西装下竟然配的是一双黑色的“乔丹”运动鞋。我不禁哑然失笑。
“其实,我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咻咻放下她晃悠的脚,然后一脸正经的对我说“你一定要帮我找个工作!”
“帮你找个工作?我没听错吧?”
“你也知道,没事做很无聊的。而我这种女孩,无聊起来就想吃东西,而且吃得特别的凶。所以,我可不想吃着吃着的把你吃穷了。那多没意思,而且我还会背上个要命的名声。”
“照你这么说,你都打算嫁进我家了!”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咻咻却仍然不改那正经的脸色,瞪起眼睛狠狠的看着我。在她的眼光里我也不敢再继续笑下去。她不说话,只是瞪着我,用左脚不停的来回滚动着一颗圆圆的石头。然后她低下头,幽幽的说:“是啊,我就是打算嫁进你家的。”
直到今天,与咻咻的第一次见面仍是我与老六最能下酒的话题。老六总是百听不厌的让我学着咻咻的声音重复她说的那句“是啊,我就是打算嫁进你家的。”说完后我们会一起狂笑一通,端起一扎啤酒一饮而尽。再将杯子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然后就一言不发的彼此沉默下去,直到老六要我再学一次。老六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他喜欢在半夜的时候叫上我一起去喝酒,不发一词的任我海讲咻咻的事。一遍一遍的听我学咻咻的那句话。然后一口一杯的喝啤酒,但每次最先醉倒的一定是我。
老六的爱情也与网络有关。他与一个女孩在虚幻的网络世界里爱得天昏地暗。但终于有一天,天亮了,梦醒了。因为梦总是要醒的,不醒的就不是梦了。
在与咻咻的哪次见面以后,我有几天都不敢上线。怕碰到咻咻,怕她对我说要嫁给我。因为我每次上网,女友几乎都坐在我旁边的电脑上。虽然我与女友正处于冷战的时期,但如果让她见到咻咻,并且说出那样的话总是不好的。但没有网络的日子对于一个曾游溺于其中的我来说是一种不可想象的残酷。于是,我选了一种折中的方法,网要上,只是不把oicq打开。
但还是在一个我常去的聊天室里被咻咻逮到。虽然我用的是另一个咻咻完全不知道的网名。更糟的是女友也在这个聊天室。
“你还是来了,干嘛躲着我?”
“是和我说话吗?不是在和我说话吧?认错认啦!”我挣扎着企图否认。
“为什么躲着我,我让你不舒服了吗?我让你感到厌恶吗?还是因为我说要嫁给你?”
看到她这句话,我居然扪心自问了一把,虽然咻咻的签名是够恶心的,但与她在oicq上的神聊乱侃是非常舒服的,而且每次我都为她对某些事独辟蹊径,另有洞天的见解佩服的五体投地。但这不表示我可以爱上她啊。
我看到刚才还在和别人聊天的女友没了动静,她一定事看到了我与咻咻的对话。那我要图图表现,表表忠心了。
“不可否认,你是个优秀的女孩。但你何必这样追着我死缠乱打呢?你难道爱上我了?那可真是你的悲哀。网络不过是个集体游戏,来玩这个游戏就要遵守游戏的规则。别学着玩什么网恋好不好,这对彼此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是啊,我就是爱上你了,我就是爱上你了。谁说网络是个集体游戏。我也不管什么游戏规则,我就是要爱上你。你不接受我的爱是你的权力,但我选择爱上你也是我的权力!”
“当然,你说的是没错。但你何苦要这样呢?对你没好处,对我也没好处。你知道我什么,你了解我什么。我已经有了女朋友你知不知道。”
这时我发现整个聊天室再也没有认说话,都静下来看着我和咻咻的对话。我才记起来我和咻咻都没有选择“密谈”模式,聊天室的人都看见了我和咻咻的对话。
“你有女朋友又怎么样,说不定她也在网恋呢。我不需要了解现实中的你是什么样子,是什么人。但我了解网络中的你。这些你现实中的女朋友了解么。我只是想说声‘我爱你’。
这也不行么。你不需要给我什么,我只要求你能安安静静的听我对你说声我爱你!“
老六第一次说起他网恋的事是在我与女友分手很久以后,也是咻咻走出很久以后。要不是老六自己说,打死我也不相信老六居然还有个网名叫“我是一滩屎”。本来我是没有心情听老六的故事的,一个人在什么都失去,一无所有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心情再去听另一个人的失去以及他一无所有的过程的。
“我非说不可,你也非听不可!以为这与咻咻有关!”
老六的网恋怎么会扯上咻咻呢?我满怀纳闷的接过老六递过来的一扎啤酒,听他慢慢的讲起他的故事。
“我的网名你绝对想不到,叫‘我是一滩屎’她的网名你也绝对想不到,我在讲完的时候会告诉你,但你放心,不是咻咻。”
后来每次去那个聊天室都能碰到咻咻。虽然我几乎每次去都用不同的名字,但无一例外的被她认出来。然后无所顾忌的不加密谈模式的对我说几百次“我爱你”。我提醒过她,如果再这样不加密谈的乱说,我可能会让她永远找不到我,连朋友都没得做的。但她并不在乎,也不害怕。好象我真的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无处可逃了。
于是,又一次在万众瞩目里,咻咻提出了要与我第二次见面。
“不要再见面了。我说过这不过是个游戏,能陪你玩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对得起你了。我女朋友对我已经很有意见了,你还要怎样。就算我求你,放我一马吧,老大!”
“这并不是我放不放过你的问题。甚至于说这根本不是问题。我说过,我只是想爱你,你爱不爱我没有关系。你可以不接受我的爱,但你不能专横到连我爱谁你也要管啊”
“你爱谁我的确管不了,但你爱我就关我的事了。我已经有恋人了,你死守一个完全不可能作到的妄想又何必呢?累了你,也累了我。”
咻咻沉默了。聊天室里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是不断的有人进来,也不断的有人出去。我也沉默了,但心里却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不停的挣扎翻滚着,让我难受的几乎要窒息。我不需要这种沉默。这要命的沉默。
“我不会要你怎么样,我会离开。这个星期完了我会离开网络也离开我深爱的你去嫁给一个我同样一无所知的男人。我只想在走之前见你一次,这样也不行么?”
咻咻终于说话了,但她说这样的话我倒宁愿她继续沉默。我终于发现自己卑鄙恶劣的想法,肮脏得连我自己也不愿承认这个想法的存在。我不想去爱咻咻,也不想她从我的视野里走开。
“这样也不行么?”咻咻不停的重复这一句,直到整个显示器上全是这一句话。而我只能继续沉默着。我使劲的搓揉着自己的双手,无法也不敢在键盘上敲下心里想要说的话。因为如果那样,我不仅会失去我的女友也不会得到咻咻。
聊天室里的其他人,原本看着我和咻咻聊天的那些人有些也忍不住的开口了。
“你就答应她啊!”
“靠,你是不是男人啊,这点要求你也不答应的话,别让我碰到你。”
“说句话啊。老大,别***象个屎尿盆子似的。”
直到老六说完他的故事,我才知道为什么会与咻咻有关了。本来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就有所警觉,但我不敢相信。他的故事才是我所写的这篇文字的主题,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老六是这样说的。
碰见她是在聊天室里,就是我们最常去的那个聊天室。那次我第一次用了“我是一滩屎”
这个网名,本想在里面稀里糊涂的乱搅和一番的,谁知道碰见了她。你知道她怎么对我说的么,她说“如果你是一滩屎,我就是W.C”当时我就想,这样的女孩倒很少见。于是和她聊上了,竟然是个不错的女孩。她能与我聊我最喜欢的博尔赫斯以及乔伊斯。你知道,能聊他们的人不多,女孩就更少了。
老六说到这里时,我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了。
后来,与她聊的次数多了,我发现自己完了。因为我没头没脑的爱上了她,于是我对她说“我爱上你了,你看怎么办?”她对我怎么说的你知道吗?她说“我也爱上你了,但我们的爱只能局限于网络之中”。我想只要能爱她,又分什么现实与虚幻,生活与网络呢。于是便在这注定是一场梦的虚幻里与她昏天暗地的恋爱了。再后来你对我说碰到了咻咻,而让我奇怪的是她也对我提起了咻咻。刚开始我想我们在聊天室都看到过你和咻咻的那些对白,她提到咻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对咻咻似乎特别注意,甚至注意的有些过分了。她向我打听咻咻的QQ号。你知道在恋爱里的人是盲目和无知的,于是我就从你哪里偷到咻咻的QQ号给了她。但这只是开始,真的只是开始。
第二次与咻咻的见面是在有些无奈的心情下进行的,地点是城里最小但最漂亮而且不要门票的公园里。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阴的。咻咻没有穿那身古怪的装束,而是身着一袭白衣白裙,施着淡淡的却又恰到好处的妆,将她脸上为数不多的雀斑巧妙的遮盖住。
我开玩笑说:“你一身白惨惨的,家里死了什么人啊还是怎么了。”
咻咻呆望着公园里一对对穿行的情侣,依然是哪副第一次见到她时快活的表情说:“今天人真多啊。对了,你说我穿裙子好看不好看?”
我这才细细的打量起她来。是的,很美的一个女孩。如果第一个让我遇到的是她,我一定会疯狂的追求她,求她爱我的。而现在却恰恰相反,有时你不能不感叹造物的弄人。
“我想在离开之前,将最美丽的自己留给你,也可以说是留给我自己吧。”咻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递给我。“我们合个影吧。”
我费劲的将棒棒糖外的锡纸撕开,含在嘴里,是薄荷味的,很适合夏天的味道。然后我说:“这天阴阴的,又是黄昏了,可能照的不会太好吧。”
“不要紧,我只是想合一张影罢了,管它照出来是什么效果。”她将相机拿出来,又幽幽的说:“即使效果再好,照的再漂亮。看相片的人心里没有相片上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我哑然了。
后来,我们就照了一张合影。照的时候,我忘了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也不知道该摆个什么造型,只是傻傻的站在哪里。照完后,咻咻马上将胶卷卷了,从相机里拿出来给了我。
我惊诧的说:“一卷胶卷才照了一张,你干嘛卷了啊?”
“这卷胶卷里只有我和你,就象我的网络生活,只有我和你。胶卷你留着吧。”
“你不要相片了么?”
“不要了,留着干什么,我既然决定要离开,为什么还要留下现在的东西呢?”
我茫然的回答着“也是,也是……”
咻咻走了,我觉得心里有一种被一团乱糟糟的钢丝来回摩擦的疼痛。我知道,在内心深处我不希望她离开,但要她留下来就要给予她,我能给她什么呢?什么也无法给她。
与咻咻告别后,回到家便看到女友留给我的便条“我走了,你心里想得到的人是咻咻。这个你骗不了我也无法骗你自己。虽然与你相爱了这么久,但我知道,你的爱永远无法完整的给我。”
老六说到把咻咻的QQ号给他的那个她只是个开始时,我一点也没有怀疑。因为老六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如果他长篇大论的告诉你某件事,那就是说他觉得你必须知道这件事。而且句句是实的告诉你。
接着我们继续喝那没喝完的啤酒,老六也接着讲他的故事,这个与咻咻有关的故事。
我知道她是爱我的,至少在网络里是这样。这一点我敢肯定。
说到这里时老六抬头看了看我的眼。
她将她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有些事是开始我无法想象的,你更无法想象。她说她要了咻咻的QQ号之后和咻咻聊了很久,知道咻咻对你真的是一往情深。而且咻咻是个很纯的女孩,所谓纯,从另一个方面讲就是死心眼。咻咻认定了你。于是,我的那个她便劝咻咻放弃这只是一相情愿的感情。这都是事后她对我说的。
有一天,她说她把咻咻说动了。她知道咻咻家里给咻咻介绍了一个她并不喜欢也不了解但家境不错的男孩,她居然劝动了咻咻去嫁给那个男骇而忘记你。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确能劝服咻咻,也只有她能。在你和咻咻的第二次见面之后,她对我说“我们也到次为止吧。不要再游戏了,咻咻走了,我也累了。”我说“我从来就没有和你游戏,我是真的爱上你了。咻咻走了,你还在,我也还在。”她说“我说过我们的爱只能局限在网络之中,说是这么说。
但那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爱得实在,爱得真切呢。但这些你无法给我,我男朋友也无法给我。
你能满足我幻想的渴望,我男朋友能满足我现实的需求,但这都不是完整的。我不祥再继续这种残缺的爱。“我说”如果你需要,我能在现实中给你和网络里一样的爱“她说”不可能的,有件事你还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你就无法兑现你刚刚说的承诺了。而我正打算告诉你这件事。“老六再次端起酒杯,示意要与我碰杯。我拿起杯子与他的轻轻一磕,然后我们一饮而尽。
现实的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当你失去某个部分的时候你也失去了全部。咻咻终于走了,女友也不辞而别。我的感觉就象是满满的然后被舀出一半然后再全部倒干,只剩下空荡荡的躯体。就象喝干了的酒杯。
女友的便条让我清醒起来,我不敢接受咻咻的爱不是因为我不爱她,而是因为表面上很不羁的我在内心里还是受着传统的束缚。我无法随便的放开我的女友,所以我只能对咻咻的爱视而不见。但我是爱咻咻的。我是需要咻咻的。
我疯狂的跑出门,随便的找到一家网吧上线。然后疯狂的在每个曾碰到过咻咻的聊天室里寻找她,但我知道我失去她了。我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咻咻,我爱你。咻咻,我爱你。”
直到整个显示器都是“咻咻,我爱你。”
整个聊天室又一次的沉默了,但这次只有我一个人。咻咻走了。
她说的事情让我惊呆了。老六喝完了酒后继续说道。用手抹干嘴边的啤酒沫。
她说她原来就知道我,并且知道我喜欢博尔赫斯和乔伊斯,她也喜欢。只是以前没和我聊过,也没有和她男朋友聊过。她说到了她与她男朋友的爱,她说那种爱很空虚,不是那种失去了便会后悔一辈子的爱。爱着的双方都没有需求,也不知道对方需要什么。她说她知道她男朋友爱上了一个网上的女孩。于是她找到了我,让我在网络里爱她。直到后来她再也不想在现实和网络里两头折磨自己,也不想再折磨我。她说在她告诉我她以前的网名之后我是能原谅她的,然后,她说了她以前的网名就下了线。
老六说着说着竟尴尬起来,来回摆弄着桌上空空的酒杯。局促不安的望着我,说。
“我真的无法想到,我真的无法想到。你知道她告诉我的名字是什么吗?是‘卡绿’,你女友的网名!”
我默默的看着已经局促得不知所措的老六,拍着他的肩,说:“没什么了,我们都一无所有了,何不把这些酒都喝完?”
于是我们再次端起酒杯,象往常一样轻轻磕一下,一饮而尽。我再次不停的学起了咻咻的哪句话,直到我和他都笑得泪流满面。
“是啊,我就是打算要嫁进你家的。”
编辑 慕荣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