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谣
作者:陈洪金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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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1-19 00:53:22
声音在空气中穿过弥望的草色和玉米地的甜香,寻找到一片激动着的坡地,潜伏成一个不死的精灵。静卧着的石头把露水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那乡村里的水分,隐藏着让村庄充满诗意的音符。乡村的歌谣在此时此刻突如其来,让云朵的神色惊叹着大地上的变化。谁在村庄里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向着天空抒情?谁又把自己对乡村的一草一木化为一串心灵深处的律动?沙滩上的鸟痕一瞬即逝,乡村的歌谣把一种生活的意境命名,把声音悬挂在树头上、草叶间、河滩边,给村庄里游动的情感一个称呼。歌谣自由自在地静伏在枝繁叶茂的乡村里,抵达所有的耳朵。爱与恨,梦想与现实,结成一张日夜变幻的网,笼罩住一个村庄低矮的屋群和延伸的路,水一样的歌声,却把村庄轻轻地拍打着,宁静而安详。
水声轻扬。歌声梳理着乡村里平凡的农事,玉米地里褐色的马匹望着手里牵着缰绳的老人慢慢地走在它的前面,深褐色的烟斗指引着老人和一匹马,在村庄和庄稼之间的道路上走着。那烟雾的蓝色绕过绿色的叶脉,把水分由根至叶的路线久久地临摹着,让老人倾听着歌谣,对他的村庄和田野心静如水。歌谣在他的耳朵里水一样流进他的心里,多年来层层叠叠的往事呈现出来,叶子一样茂盛,枝条一样修长。河流在乡村里镶嵌着,歌谣在河流里沸腾着。河流是乡村歌谣的命脉,乡村是歌谣的母语的源泉,森林是歌谣栖息的场所,岩石是歌谣栖息的场所,屋檐是歌谣栖息的场所,乡村的历史在歌谣的水分中滋润着,充满了蹄痕与树影、潮气与烟迹、樱须与茎叶、藤蔓与雨水,永不离开。村庄却始终有人在离开,把一条条通往山高水远的路走了又走,一去之后,回头再回头,村庄却在视线中越来越远,在心底里越来越沉,只好把一首原本属于村庄的歌谣,在回望中一次又一次唱起来,挥动的手臂,举行一个永不结束的告别仪式。一个小小的村庄,也有歌声从来不曾停止过,在厚重的歌谣里成长着的泪水,凝视着蹒跚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得乡村充满了深情,走得乡村充满了泪意。只是,没有人看见那挥动的手,没有人体会暮色中的怀抱。母性的乡村,用峡谷和石桥来怀念所有的到来与离开,只有水声一直在乡村的土地上把一片又一片庄稼收了又收,藏了又藏,温暖朴素的情怀,敞开情怀的寂寞,寻找寂寞的归宿。
乡村歌谣是一个遥远的梦,歌谣里的村庄却是一只圆圆地睁开的眼睛。乡村是一个游荡着的灵魂回归的终点站,没有任何一块稻田或玉米地是可供停泊的码头。当向晚的阳光在草丛中一次次清理飞鸟留下的弧线,牛羊开始对着屋顶上的炊烟凝望,歌声就在乡村的边沿响起来了,谁也没有在意这是谁在用自己的情愫向着一生的土地遍撒,谁在叶子与果实之间选择了喜悦还是忧伤。那晚风中扬起的歌谣,从村庄附近生长起来,穿过人的耳朵、马的尾梢、叶的绿色、水的清凉,在夕阳在背后刻下一个隐隐约约的记号,怀念一场没有结束的生存和感想。面对乡村,谁也无法回避零星的墓碑,那一直在乡村的血脉里站立着的灵魂,在乡村悠扬的歌声中睁圆了他们的眼睛,注视着乡村命里注定的繁忙。歌谣在乡村里总是情深意切的,而在土地里风吹雨打着的乡村,绿色的是庄稼,粉色的是花朵,紫色的是血痕,黄色的是劳碌,总会悄悄地潜入歌谣坚硬的最深处,呈现或者隐藏,都是对村庄里居住着的灵魂的敲打。乡村的诗意,只有在歌谣响起的时候,那汗粒覆盖着的发肤,农具编排着的意图,才会生长出寓言和诗歌,让酒杯粗放,让舞步沉重,让少女妩媚。
歌谣飞过一条蜿蜒得如同老妪额头上的皱纹一样的村道的时候,一个人在他的路上停下来。他望着一片暮色中宁静的村庄,倾听着这个陌生的村庄里响起来的那首歌谣,想起在山山水水之外最遥远的故乡。行走在别人的村庄里,远离乡村是他永恒的隐痛,山高水长的阻碍,他在一个又一个的异乡奔波,思绪就在一天又一天的路途上煎熬。乡村歌谣是一双手,把遥远的灵魂和目光握一掌心里,让一步步走出去的人无数次回首。从春天到冬天,由日出到月明,遥远的乡村小道在他的血脉里延伸着,一闭上双眼,在夜色中就有歌谣传来,呈现出潮湿的道路上凝露的草尖、大树下老人洁白的胡须、河水中孩子飞溅的笑声、田野里马匹摆动的尾巴。这时候,歌谣里的乡村是一个符号,深深地刻进了所有的梦想与渴望,风也是歌,雨也是爱,路却是命。
歌声感动了所有的人,歌声淹没了所有的人。乡村是一个不善言辞的思想者,它的独坐,让枝头上的果实充满水分,让屋顶上的炊烟充满深情。被时间网住的乡村默不做声地泅渡着从不停止的生活,记忆里的战火远远地被诉说着,半坡上的情话贴近地被诉说着,只有粮食是永恒的,让村人付出了全部的年年岁岁去珍惜。
乡村歌谣,那是乡村命中注定了要与乡村相伴始终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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