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毕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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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8-12-22 09:48:24
父亲是北方一所高校的老师,还当了几年班主任,那几年,家里总有学生来找,谈理想谈人生谈学期成绩,最后在晚餐前懂事地告辞离去。我单单记得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一个白白净净的上海人。因为她肯走到我身后,看我写作业,小学生的作业,还问起墙上花花绿绿的画片是谁贴的。我承认是我,于是得到了她的夸奖,说是比女孩子弄得还细致。我从小就是有虚荣心没自尊心
的孩子,人家拿我与女孩子比,我不觉得耻辱只觉得幸福。后来这位姐姐不来了,我问父亲,说是已经毕业了。那时候才留心这个词,才明白毕业就意味着离散。
那位姐姐自然就没了消息,我人生中再有什么斩获,都不可能得到来自她的表扬。后来读钟晓阳的小说《流年》,其中这样写叶晨和江潮信一生的缘分:“她小他五岁,他少年她童年,他青年她少年,长长到底赶不上。”二十四个字,概括得真精当。休闲居 编辑
当然我也就一次又一次的毕业,一次又一次品到了离散。就算海内陆续存过知己,可我也终于明白,天涯不会若比邻,天涯就是天涯,有时候转身之处就是天涯。
小学毕业还没有什么知觉,只担心自己上不了重点初中。也就真的没上成,于是初中过得比较烂漫无负担。到初中毕业,班里人手一本毕业纪念册,许多同学才发现,自己平时储存的名言警句还是不够用,纷纷向我乞讨——于是,恍惚间我一个人在用陈腐哲理,作别着全班同学。那时候关注的是某个女同学肯不肯送我一寸黑白照片,她果然没送,我威胁要在属于她的一寸空白处,画个青面獠牙脸,可还是没有画,因为她凶,所以我不敢。
高中我过得虎虎生风,全部七十多人我成绩排五十一,可是这不妨碍我在班中发展了一多半的女生成为诗人,依仗语文课代表的优势。刊物叫《好望角》,诗集叫《风从海边来》,我的笔名都叫寻海,闷骚得足以成一系列。当然我们念念不忘的都是南中国海,是挂历上才有的曼妙景象。全民皆诗的好处是毕业时候没人朝我讨要格言了,她们自己就会制造警句——“车轮般旋转/车灯般迷离的/记忆啊”,还有“离别时,夜的衣衫正洒满星星。”
现在想想我们对诗歌的迷恋,未必不是对离散的抗争,就像怡红公子喜欢和大观园的姐妹联句,他以为只要韵脚还多吟咏未断,一切不测与变故就只能徘徊天边,不敢近前。
大学毕业又不怎么感伤了,因为我留校,而大多数同学也都留在北京,圈子小,抬头即见。再过了一个夏天,我才听到一首叫《再见》的歌,也认识了一个叫金刚的朋友——
“走吧走吧/你在一夜之间就走得干干净净,不许我送行还不许我自作多情/关上窗户关上房门关上星空还要关上彼此的眼睛/这一夜你的慌乱让我前所未有的镇定/这一夜地狱欢歌笑语天堂白雪飘零/满山的杜鹃花哪一朵你会为我摘下/满城的风和雨哪一句是我该相信的话/你让我回忆的我让你忘记的都通通作罢/什么时候你回来,我们再清清白白的成家/什么时候你再为我留一头长发/亲爱的人,再见再见”
一次次回味这首歌,我开始怀疑——我真的毕业了吗?一次次向往事道别,从回忆中动身的人,他是否还有地方好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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