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御诸友 脍三文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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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5-06 23:00:07
春寒二月,我自东瀛归。和友人欢聚,似乎大家要给我一个表现一年土二年洋的机会,几次都特意点了三文鱼。确实,我爱吃生鱼片,但不是去日本之后才习惯的,而是早年在图门江边生活时就有所嗜好了。不过,眼下京城里时兴的这道菜,却像是从日本引进的,很有点儿破人钱财。一只对于餐桌来说不算小的木船端上来,鲜艳的橘红色肉片摆在皑皑碎冰上,煞是好看。我偏要杀风景,笑道:这个名字叫得好,“三文”,在日语里是不值钱的意思,不知日本人吃过北京烤鸭之后,从菜谱上看见这几个汉字作何感想。
三文鱼,大概是英语salmon的音译,它就是我们古已有之的鲑鱼。在“日本料理”中,三文鱼算不上名贵,如今从挪威等地输入的货色日见其多,便到处叫着“沙蒙”。既是舶来品,“国民”就有些瞧它不起,以至比用汉字表示的国货“鲑”大大地便宜。日本人用假名表示外来语,似乎也不无划清界线的意思,而我们翻译外国词,染黄皮肤、弄矮鼻梁,看不出外来语模样,未免有违了无一字无来处的古训。我的家在东北,早就知道有这种鱼,说不清具体的种类,舆论一律地叫它大马哈。别梦依稀,在神州只剩下六亿舜尧的岁月,无法多识草木鱼虫,自然也忘掉了大马哈鱼。它产于黑龙江流域,该称呼可能是土语。到了生殖季节,雄鱼两颌相对弯曲,所以日本俗称它“鼻曲”。三文鱼宜生吃亦宜烧烤,真可谓脍炙人口。为明治天皇画过肖像的画家高桥由一(1828—1894)有一幅静物画传世,画的是一条鲑鱼,肉被削去一片,挂起来晾晒。熏制的鲑鱼,色如干枣,冬天里下酒尤妙。大概有感于它的回游习性,日本有岁暮送盐渍鲑鱼的礼俗,动人乡愁。 休闲居 编 辑
“饮御诸友,炮鳖脍鲤”,是《诗经》里歌咏的,可知周代之初人们曾大吃鲤鱼的鱼生。日本人生活在汪洋大海中,生吃鱼贝,无须向谁学,但是从饮食文化来说,则深受中国影响。他们早先也是把此类吃法叫“脍”(或者用鱼字旁,似本来有鱼贝和鸟兽之分),又写作“生酢”,不妨认为“脍”的发音就是“生”和“酢”的合成。吃脍要用酢(醋),如《本草纲目》所言:刽切而成,故谓之脍,凡诸鱼之鲜活者,薄切洗净血腥,沃以蒜齑姜醋五味食之。《礼记》上说:“肉腥,细者为脍,大者为轩。”治鱼为脍,必先轩之———先切成片,再往细里切,孔夫子就不厌其细。他死后一千八百年,征夷大将军足利尊氏在京都城里一条叫室町的小路北头开设幕府,架空了天皇,史称室町幕府。公元1432年,第六代将军足利义教给明朝写国书,自称“日本国王臣”。他为人骄横,经常戏弄赤松满佑。满佑虽然长得像武大郎,却是统领三国的守护,传闻义教要褫革他的职权,赏给像姑赤松贞村,忍无可忍。某日,请义教来家里饮酒看戏。当红的能剧名角音阿弥表演《鹈饲》,看得义教把脖子渐渐伸出去。不料,满佑的手下一刀砍过来,血溅宴席。想来那宴席上就摆着“切身”。室町年间已不兴吃“脍”,吃起了“轩”,就叫作“切身”。吃法有变,原因之一据说是那时造出了酱油。吃“脍”要把醋等佐料浇在细细的肉丝上,“切身”则大片大片地蘸酱油吃,如狼似虎,吃相蛮适合武士。不过,他们杀人不眨眼,却忌讳斩首剖腹的“切”,见此字不忍食其肉,因而把“切身”改作了“刺身”,以至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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