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
作者:陈洪金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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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1-24 01:15:37
石头很小,山群很大,生命繁忙。
时间在头顶上的云层上空飘走了,命运却一刻也没有把它挥动的皮鞭停下,断崖坐落在一个地方,从来没有移动过。断崖低着头,望着脚下一去不返的流水,把春天装进冬天,把少女扮成老妪,岁月是一滴从不坠落的水珠,悬挂着一串串欲望。断崖低着头,望着脚下不可收拾的砾石,那散乱无章的势态,被野花一次次覆盖,被风霜一次次凝结。断崖低着头,望着河对岸低矮的土屋,矮门里有不断变幻的人在渐渐陈旧的门里进进出出。屋里的人的守着一个村落和一群人,年轻的人。断崖目睹着屋里人的厮守,村子是一堆默默无闻的石头。
窗口对着庞大的断崖,年复一年,黑色的山崖在绿色的森林旁边,注视着村里人祖祖辈辈永不停止地做着美好的梦。当梦想在野地里实现,断崖默默无闻地看在眼里,当梦想在路途上破灭,断崖也默默无闻地看在眼里,时间就这样在天空中高高地流走,很少会顺着山顶落下来。但是,谁也不能否认,沉默的断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已经在春雨秋风里站进村庄的喜怒哀乐之中,无形中成了村庄沧桑变幻的见证。
村庄曾经是我背在背上的一只陈旧的包袱。在飞溅的生活中,我一次次从巨大的断崖下走过,目睹断崖庞大的残缺,我不能面对断崖无动于衷,它随时会让人想起人在生命中不可遏止的颠沛流离,它随时会让人在心里浮现长途跋涉中的一些刻骨铭心的词语:断送、悲壮、逆流、落叶、沧海、黄昏……在寻常的历史意义的标题中,断崖避开了辉煌与荣光,却耸立在所有亭台楼阁的背后,召示着崩溃与崛起之间隐隐约约的距离——楼兰姑娘的舞蹈,在她的眼神中点亮了一盏盏心灯,让端坐的人眯起的眼睛,那思绪穿过重重山峦,把一场婚姻与爱情畅想,不曾意料风砂的猛烈与疯狂;敦煌的沉睡醒来时,已是千秋轮回,连最后一棵树都丧失了它孱弱的根与叶,谁也没有亲近过飞天身后的烟尘和迷雾,没有听见一句轻声和祈祷与祝福。于此,断崖更是无法与楼兰和敦煌比较它们的繁忙与奢华。但是,断崖也肯定有过花枝与藤叶,那些觅食的牛羊、升起的炊烟、暮归的眺望,让一片山坡水丰草茂,鲜活的生命便呈现出了生机勃勃的力量。谁又能意料这瞬间的溃落,竟凝成一种姿势。陡峭与笔直,那是时间的骤然停止?那是形势的急转直下?空旷与高悬,那是欲语还休的神情,那是沉默无言的思虑?唯一不变的是:撕裂的创口,在风雨中一天天泅渡,一天天成为人们眼里和心中的一处断口。路过的人,偶然看见,一晃就过去了,不在乎断崖所有的诉说与沉默,也不会在石头与泥土之间看出些许寓意。只有心情沉重的人,当他把生命的围困与冲突看成两个正在对视的人,感悟也就随时都会在他的视野中出现,那么,这庞大的断崖呈现在面前,肯定会让一些人若有所思。
我就是在一次无意漫步路过那断崖的。山村的沉静与寂寞网一样罩住了我正在挣扎的灵魂和希望,而在我的身边,山是很高很高的,路是很长很长的,风是很凉很凉的,唯有诗歌,一直在我独守空旷的村庄的时候,把我引向从容和淡然,同时与古人作伴,浸身于前秦的智慧、盛唐的繁华,晚清的忧患。面对断崖,我总会想起历史,想起往事:那大地上的伤口,在风霜年复一年的吹打中,渐渐地长出的暗黑色的苔藓。在阳光的暴晒下,一粒粒小石子从石壁上绽裂开来,最后坠落在谷底,石子与断崖的诀离,却又找到了一条新的道路。虽然石子很小,新的梦想与渴望,却把小石子送上了新的旅途。于是,我每一次面对断崖,总会有不同以往的感想,但始终相同的是:断崖给我以一种不可遏止的沧桑感,断崖的背后永远是遥远的过去,断崖在空旷与落寞之中总是用自己的身影证明自己的存在:断崖总是在告诉我面对众多的苦难要不动声色。
朴素的断崖远离了灯火的辉煌,坚强的断崖支撑着深情的凝视。水分很少的断崖把每一棵小草都揽在怀里,虽是绝壁,那横长出来的小树和野花却永不停止地渲染着人迹罕至的地方,把厚重的寓意写在大地了,与高山的伫立彼此映照,最终铸炼成一种寻常人所难具备的品质,沉着、从容、朴实、深厚,忍耐、渴望、崛起、昭示,提醒一切正在沉沦的人,把痛苦与丧失当成身后的历史,在阳光和风雨中挣扎,坚韧地在命运的途中点燃心中即将熄灭的热情与梦想,演绎凤凰再生的火焰。
遥遥在望着村庄边畔的断崖,夕阳每天都按时到来,把所有尚未结束的争夺与盘算都扫进暗夜。断崖仍然在它的世界里,细小的蚊蝇、稀疏的鸟鸣、传说中的山妖,都会在断崖的某一个地方找到各自的位置。我的呼吸在灯光的波纹里,断崖的形象在我的意念中。我为它在我的思维里安排了一个位置,支撑起我的信念,滤得我的目光越来越纯净,越来越沉着。休 闲 居 编 辑